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盛华 第197节

    ??陈江看着牢头摆好桌椅,吩咐将全德清和全德明兄弟带出来。朱喜坐下,从怀里摸出茶叶,沏了一壶茶。

    ??铁链声缓慢沉重,陈江看着全德清出了内院院门,扬声吩咐牢头,“把铁链子去了吧。”牢头应了,摸出钥匙,蹲下去了全德清脚上的铁链,又去了全德明脚上的铁链。

    ??“坐。”陈江指着旁边和对面两把竹椅子。

    ??牢头把四把椅子围着桌子放了一圈,全德清犹豫了下,将陈江侧面,对着朱喜的那把椅子挪到陈江对面,两张椅子并放,和弟弟全德明一左一右坐下。

    ??“尝尝今年的新茶,上好的龙井。”朱喜倒了两杯茶,推给全德清和全德明。

    ??“赵贵荣和你们全家贪墨皇庄银子的事,已经了结了,赵家,这一两个月,已经跑的没人了,赵永富媳妇往京府衙门递了状子,求判义绝,黄府尹准了,赵家,已经没了。”

    ??陈江看着全德清,半句寒暄都没有,直入正题。

    ??全德清默然听着,全德明脸色微白,他爱听书,这会儿耳边仿佛唱响了那句呼啦啦大厦倾倒。

    ??“全家家产抄没,以抵贪墨之银,成年男丁发配极北之地为奴,女眷驱到千里之外,这会儿,应该已经上路了。”陈江轻轻叹了口气。

    ??全德清一张青白的没有人色,嘴唇抖动着,“您……您这是来……送我……我们……”

    ??“不是,你们三兄弟,还有赵贵荣,依旧交在我这里,协助查清查明大小弓之案,等我这边案子结了,再议你们兄弟,和赵贵荣的罪。”

    ??陈江不等全德清说完,就打断他,温声道。

    ??全德明猛抽了一口气,又长长吐了口气,全德清看着陈江,哆嗦着嘴唇,却不知道是该说些什么,还是该问些什么。

    ??“放心,”陈江迎着全德清的目光,带着怜惜和同情,“抄没的,是全家贪墨的财物银钱,全家媳妇的嫁妆,不在抄没之列,我让人去看了,抄的宽厚,嫁妆,是让她们自己收拾的,能归进去的,都放进去了,全家的浮财,至少保住了一半。”

    ??全德清脸白了,“她们要那么多银子干什么?要那么多东西干什么?一个成丁都没有,携带巨财,她们……”全德清气的脸色青白,说不下去了。

    ??“蠢货!”全德明也是一脸青白。

    ??朱喜一脸惊讶的看看全德清,又看看全德明,“贵家里,照理说女眷不少,你们三兄弟的媳妇,两个媳妇儿,怎么……说是个个都拼命往嫁妆里放东西?”

    ??朱喜转头看着陈江问了句,陈江点头。

    ??“怎么就没一个明白人?我瞧你们兄弟,还算难得的精明了,你们父亲,我是仰而视之,怎么媳妇儿?”朱喜看起来惊讶极了。

    ??“我们家的规矩,我阿爹的规矩,女子本份守成,以德为先。”全德明白着脸,答了朱喜的话。

    ??朱喜看起来更加惊讶了,“我隐隐约约听说过,没想到是真的,这可真是……”朱喜一边笑一边看向陈江,“我们南城根有句俗话,爹挫挫一下,娘挫挫一窝,我就说,全老爷子那样让人仰而视之的精明人,怎么三个儿子资质都是一般,瞧瞧,老话就是不错。”

    ??“看这样子,你们全家这满门女眷幼儿,财货虽丰,只怕护不住自己。”陈江看着全德清,慢慢翘起了二郎腿。

    ??全德清神情有些呆滞,全家被抄没,男丁发配,其余家眷驱逐千里之外这样的结果,他想到了,想过了,可事情发生时,他还是心里一片空白,傻子一样。

    ??“你们全家这一门无知妇孺和孩童,无力自顾啊。”见全德清神情呆滞,全德明比兄长还要傻几分,朱喜忍不住接话再挑明,“要想周全,也容易,一群妇孺罢了,只看你们两兄弟怎么做了。”

    ??全德清呆了呆,从椅子上滑跪到陈江面前,“求陈爷发发善心。”

    ??“起来起来。你先起来再说话。”陈江急忙示意,朱喜站起来,拉起全德清,将他按到椅子里。

    ??第408章 端午

    ??全家的案子看起来尘埃落地了,京城一天比一天干净热闹,倒塌的房屋重新建起来,粥棚没有了,京城又恢复了往常的繁华。

    ??这一年的端午,仿佛比往年还要热闹喜庆几分。

    ??端午一大早,李夏就换了衣服,上车往宫里去。

    ??早两天前,金太后就传了话,让她一早上就进宫,和她一起过端午。

    ??车子转出巷子,就闻到了浓浓的艾草香味,街角的大铁盆里,正焚烧着艾草等驱病驱邪的应季药草,再往前,经过太平兴国寺,一阵扑鼻的粽子香传进来,李夏透过纱窗,看着排着队等着拿粽子,或是已经拿了粽子的男女老幼那一脸的喜笑颜开,这些粽子,焚烧的药草,和各家门头上的艾草柳条,将粳米红豆粥换了陈粮粥的怨气,驱的一干二净。

    ??人,最会健忘。

    ??车子依旧从天波门进去,宫里处处摆着艾草香花缚出五毒以及天师,艾草的清香弥散在各处,相比于宫外,有其清香,却没有那股子烟气。

    ??李夏径直先往萱宁宫。

    ??萱宁宫里,金太后正由韩尚宫等人侍候着,换上一身黑底饰红绣金的吉服。

    ??金太后一向以未亡人自称,平时自奉极简,衣着上,也几乎都是灰色苍色素绸,只有过节,以及喜庆的日子,才会换上吉服。

    ??李夏帮上不忙,含笑站在旁边看着,目光扫过女使手里捧着的那件刚换下来的灰色素绸夹衣,心里的疑惑,一个接着一个。

    ??先皇对皇上的疼爱,在先皇的起居注中,每页都有几笔,金贵妃死后,宫中既没进过新人,也没再有一男半女,皇上是先皇的独子,连个姐妹都没有,这样一个深情于别的女人的男人,死了之后,能让太后痛心难过成这样?

    ??先皇对皇上爱逾性命,太后却是能眼睁睁看着皇上横死的,或者,纵容出他的横死,她要是真对先皇情深到先皇死后二十几年,还不能释怀,就算不能爱屋及乌,也不至于冷漠到乐于见其横死吧……

    ??太后这份不能释怀,是真的不能释怀,从前她以为是因为秦王的死,现在看来,好象不是,从前秦王的死,不过是添了一桩不能释怀。

    ??现在这份不能释怀,是什么?

    ??金太后已经换好了衣服,韩尚宫托了十来朵红绒花过来,李夏急忙收拢心神,伸头去看那一匣子红绒花。金太后指着匣子笑道:“让九姐儿给我挑一朵。”

    ??韩尚宫笑应了,将匣子送到李夏面前,李夏几乎没有犹豫,拿了朵出来,韩尚宫回头看着金太后笑道:“刚看到这匣子绒花,我就觉得您得最喜欢这朵。”

    ??金太后看着那朵绒花,笑起来,李夏笑容中带丝丝羞涩,将绒花递给女侍,女侍小心的将绒花插在金太后鬓旁。

    ??“时候差不多了,走吧。”金太后示意李夏,李夏忙上前一步,虚扶着金太后,出了萱宁宫。

    ??“今儿的端午节宴,江氏安排在了凌波轩,若论安排这些事,江氏极其难得。”金太后一边走,一边和李夏说着闲话。

    ??“嗯,我跟着大伯娘见识过一两回,看着简单,其实极不容易。”李夏这话诚心实意,金太后对江皇后的夸奖,也是诚心实意。

    ??从前江皇后死后,她主持过几回宫中庆典,金太后说她:比江氏差了不少。

    ??“江氏是个极明白的人,看人看事,都极透彻,可她性子尖刻急躁,自小儿就这样,有时候,不过是她看透了,看明白了,可那些话,说出来,听到人家耳朵里,就成了尖刻苛责,任性暴躁,信口胡言,这人哪,不能有成见,也不能让别人对你有了成见。”

    ??金太后脚步很慢,前面,离几个小内侍已经落了很长一段路,后面,韩尚宫带着众女使,落后了很长一段路,李夏挽着金太后,凝神听的专注。

    ??“江家,最早是出海打鱼的人家,这样的人家,都极瞧不上女子,江家算是暴富,几代当家人,都算聪明,读了几本书,读了几本贤女传记,自以为看重女子了,其实。”金太后轻笑几声,“哼,江延世很不错,可他不如江氏,江氏的话,她看人断事,你要仔细听,听到心里去。”

    ??“嗯。”李夏低而清晰的应了一声,这样的话,从前太后也和她说过,只不如这会儿这么清晰明白。

    ??“苏家没什么,风雅是风雅极了,只是不中用。”金太后对苏家的评价,简单明了,“她那两个儿子也是,长处就是好看,又是一对儿。”

    ??李夏眨了几下眼,太后对苏氏,自始至终,好象没都正眼看过。

    ??“唉。”金太后不知道为什么,长叹了口气,沉默了好一会儿,才接着道:“你见过皇上……有两回了吧?”

    ??“三回了。有一回离的远。”李夏答道。

    ??“嗯,我听岩哥儿说,皇上的性子,有几回你都推的很准?”

    ??“嗯,是从听来的几件事,还有朝廷那些事乱猜的,跟王爷……乱说的。”李夏带着几分不安。

    ??“能从听来的事和朝廷的事上,猜准了,这很好,你跟岩哥儿,有什么话就说什么话,不叫乱说,夫妻之间,本来就该这样,你和岩哥儿虽说还没成亲,不过……”金太后话说到一半,看着迎面而来的姚贤妃,话就转了,“今儿热闹,一会儿好好看着。”

    ??李夏看着姚贤妃,笑应了。

    ??第409章 死亡说来就来

    ??姚贤妃迎上金太后和李夏,离了五六步,就曲膝见礼,“娘娘今儿气色真好,没想到娘娘这么早,我过来晚了。九娘子安好。”

    ??“今儿端午要紧得很,你事情那么多,不用过来接我。”金太后看着姚贤妃,语气随和而慈爱。

    ??“大事有江娘娘安排,我就是跟在娘娘身边尽尽孝心。”姚贤妃走到金太后另一边,虚扶着她笑道。

    ??“几个哥儿都到了?”金太后脚步比刚才快了些,转个弯,就能看到凌波轩了。

    ??“四哥儿五哥儿先去见皇上了,六哥儿今天放学的早,这会儿正跟几个小内侍钓虾玩儿呢。”姚贤妃含笑道。

    ??李夏听的心里一跳,六皇子在凌波轩钓虾……

    ??“这孩子,越来越会淘气了。”金太后笑起来。

    ??“可不是,有娘娘疼爱,六哥儿这个年纪,可不就是最淘气的时候。”姚贤妃语气中带着几分感慨,“四哥儿五哥儿那时候,可不敢象六哥儿这样,今天这样明天那样的淘气。五哥儿象六哥儿这个年纪,娘娘正在杭州城住着呢。”

    ??李夏专心听着话,姚贤妃这些话,是说给她听的。相比于从前,姚贤妃对她的善意,表达的更多、更直接。可是,说不上来为什么,她不喜欢姚贤妃,从前不喜欢,现在还是不喜欢。

    ??她想不出来自己为什么不喜欢她。

    ??不喜欢归不喜欢,她还是在她一杯毒酒,随太后走后,用皇后礼落葬了她,之后,她一直极其厚待她的两个弟弟。不管自己喜不喜欢她,她对得起自己,自己就要对得起她。

    ??金太后离凌波轩一射之地,苏贵妃脚步轻快的从轩堂里出来,紧走几步迎上前笑道:“娘娘今儿这气色真好。”

    ??一群人离凌波轩台阶还有五六步,江皇后从里面出来,迎下了台阶,“娘娘今天气色真好。”

    ??“这话她们说一说也就罢了,怎么你也打趣我?”金太后看起来心情真的极其好,和江皇后哈哈笑道。

    ??“媳妇儿怎么敢?”江皇后笑容明丽,“这场善事,听说九娘子打理的极好,满城称颂呢。”

    ??李夏看向金太后,见金太后没有要接话的意思,带着几丝怯怯笑道:“先是大伯娘替我张罗,后来是秦王爷,四爷,五爷,还有六哥儿,江公子他们主持,我就没做什么。”

    ??“九娘子可真是实在。”苏贵妃失笑出声。

    ??“她就是实在这一条长处。”金太后不客气的评价道。

    ??江皇后笑着别过头,指着对面水阁临水台子上,和几个小内侍一起钓虾的六皇子,“您看看,一早过来,就忙着钓什么虾,也不知道谁出的主意。”

    ??“前儿那场大水的时候,就张罗着要钓虾,说是二哥三哥教他的,钓鱼没意思,钓虾才好玩呢。”姚贤妃含笑接话道。

    ??几个人几句话间,进了凌波轩,金太后刚在上首落了座,外面内侍扬声通传进来,皇上到了。

    ??苏贵妃急忙站起来往外迎,江皇后斜了她一眼,不紧不慢的跟在后面,姚贤妃冲金太后欠身颔首,招手叫上李夏,一起迎出去。

    ??李夏跟着姚贤妃迎到台阶下,垂手站好,微微侧头看过去。

    ??皇上背着手,步履神情悠然自在,秦王稍稍落后,正笑着说着什么,皇上另一边,是二皇子和三皇子这一对双胞胎,再后面,太子有一下没一下摇着折扇,一个人走在正中,太子后面,四皇子和五皇子肩并肩跟着。

    ??“娘娘已经到了。”离了十来步,苏贵妃语笑盈盈的紧几步迎上去,一边曲膝,一边和皇上笑道。

    ??“母亲已经到了?”皇上带着几分懊恼,看着秦王笑道:“竟然让母亲等咱们,真是不该。”

    ??“今天天气这样好,阿娘必定是看着高兴,出来的早。”秦王欠身答道。

    ??李夏听的一颗心轻轻跳了下,两人这话,一疏一亲……

    ??苏贵妃紧跟在皇上身边,江皇后嘴角带着笑,淡然跟在后面,姚贤妃时不时看一眼李夏,李夏只盯着姚贤妃,一起进了凌波轩,两人后面,秦王顿住,先让进太子,跟在太子后面,进了轩堂。

    ??轩堂里顿时热闹起来。

    ??皇上看起来心情极好,站着和金太后母慈子孝其乐融融的说了好一会儿话,才落了座,金太后看着太子和秦王等人一一见了礼,微微欠身看了一圈,和江皇后笑道:“六哥儿还没过来?让人去看看,这么大的孩子,玩起来可真是。”

    ??“六哥儿还没来?”皇后眉头微蹙,有些不高兴了。

    ??“早就来了,在对面水阁里钓虾玩儿呢。”金太后呵呵笑着,转身示意侧旁的水阁。